• 月色里,他提着剑往回走,鸟兽的窸窣声远近起伏;随着他手腕晃动,有一蓬锈迹斑斑的光在山林间一闪一闪。他走了很久,像走在一场长梦里。 七年来,无数次梦入江湖,天地都在雾中。那雾气遮蔽紫陌红尘,掩去飞马快剑,不让他看个分明

  • 师徒俩跟着管家去账房取银子,走出几步,叶凉颈后忽一凉,莫名觉得背后有人正在注视自己。回头望去,却见雷缨络的面纱皱起了一角,唇边挂着血丝,发梢低垂,像是被流淌的日光打湿了。 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,一言不发,但叶凉却恍惚听见了什么,仿佛她成了一块多孔而峻峭的奇石,秋风偶过,呜咽如歌。

  • “那女子性情孤清,长久以来都很不开心,到此刻忽有所悟:多年前烛火照出的,正是她的本相。从此她心绪开通了许多,隐居巴山,夜观烛影,日悟剑意,竟创出一路烛剑相生、人影互化的神异剑术来,慢慢地才有了巴山烛照剑一派。”
    叶凉数了数,他们共有九人,正低语交谈。门外烛火与店中灯火相隔而峙,倒像是两片火光有什么仇怨似的。

  • 两人上马驰出里许,在一条浅溪边遇到了那女子,她孤零零坐在溪边,长发垂在颈侧,似在梳洗头发。 叶凉欲走上前去,忽被拉住,转头看向师父,却见吴重缓缓摇了摇头。师徒俩默默看着那女子清洗脸颊、对溪照影,良久过去,忽听她歌道: “失我焉支山,桃李无颜色,思君君未归,归来岂相识?”歌声轻郁,恍如新生的春草在原野上低昂徘徊。吴重轻声道:“这是无颜崖杀手的辞世之句。”

  • 刀光在陈彻的脸上折出亮斑,直视刀锋让他感到了一丝暖意,于是他又闭上了眼,继续睡觉。
    镇上的石街不怎么平整,春草蹿满了大大小小的石缝,陈彻就躺在街上,那些野草倒像是从他身上蔓生出来的。

  • 方轻游忽道:“简公子,苏州简家素来是武林正道世家,令尊简熙简老前辈生前也是江湖中有名的侠士,如今简公子为了一枚青锋令便要累及无辜,只怕令尊泉下有知,也绝不愿见到。”
    简青兮点了点头,道:“那我便当他泉下无知好了。”

  • 简青兮微笑道:“在下既觉诸位都是好人,也不觉得自己是恶人,只是世道无常,好人与好人为敌,原也不罕见。”楚轻鸿道:“阁下只为一己名利,便擒下不会武功的无辜弱者作为要挟,如此自私龌龊之举,如何还敢以好人自居?”简青兮道:“世人无不自私龌龊,只是深浅不同而已。”

  • 当是时,刀光般的朝霞横在天上,刀风化作万里春风,斩得天地间一阵阵微凉。 陈彻在睡梦中感到了一丝刀意。

  • 他避开了宁简的目光,慢慢站起,伸了个懒腰,轻声道:“气鼓鼓的阿狐没了,睡不醒的陈彻也没了…… 现下只有我了。” 宁简闻言打量了他许久,默然不语。
    月色清柔,两人在空落落的长街上相对而立,两道斜长的影子如溪水般,淌在青石地面上。

  • 尹天敌一步落定,却仍距叶凉两丈有余,胸前缓缓洇出狭细的一痕血,默然片刻,转头对陈彻道: “我的第二步是五斩,第三步有七斩,你却见不着了…… 可惜这江湖却见不着了。”陈彻默然点头,不知该说些什么,走到尹天敌身旁不远处,将地上的烙饼捡了起来。

  • 陈彻与叶凉跌坐在地,闻言几乎同时明白过来:他们先前之所以觉得这镇子处处不对,便是因为镇上处处都有燕寄羽的笔意——这镇子的屋舍、街巷与草木看似都与别的西域小镇无甚分别,却又处处都被精心修整布置过,那些斑驳的墙面,石街的缝隙,枯树的枝条,绵连的灯火,还有那个大石舂,那些木门上的种种痕迹…… 却都是一道道的笔画,都蕴含着 “惊鸿影” 的笔意。 这舂雪镇看似寻常,实则已被写满了字迹。
    叶凉怔怔看着燕寄羽,一瞬间仿佛看见了真正的“惊鸿影”,那绝非一只小小酒碗里升腾起的水汽,而是一只翼展千百里的飞鸿,早已盘旋在高空,将巨大而浓郁的影子投在了镇上。


读起来的感觉很“飘摇”,无论是昆仑山中迄今仍未具象化的旷然刀意,山中半日红妆朝生暮死的杀手,还是以懵懂眼光涉入江湖中的主角,进一步说是转蓬飘摇,退一步说是摇曳如梦,美得非常。缺点是可能因为缺乏连载经验,布局谋篇上有所短缺,这样薄而轻的意境,在短篇中是很隽永的,可在长篇里一以贯之地维持这样一种“势”,读者就只能一以贯之地以仰望的姿势来读,太久就无从着力,无所适从。到结尾就有一些收不住的感觉了。

——能沉一沉就太好了,可是不沉也很美,是虚飘的,是虚无的,是虚幻的,可是虚飘的美也是美,虚无的美也是美,虚幻的美也是美,美是不介意这些的。